不需要道德的年代：蒙古王朝與元代文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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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元」文學，涉及諸多面向與爭議，是文學史上非常有意思的一段時代

過去稱「元朝」，曾有人提出質疑，認為一個被蒙古人殖民的時代，為何可以算是一個中國的朝代？然而，忽必烈建立蒙古帝國，國號源自《易經》「大哉乾元」，這個稱帝、建號的過程，與歷代中國皇朝無異。

這不禁讓人進一步想：中國的朝代一定要是漢人建立的嗎？

我們很快就會發現，北朝諸代不提，就連建立大唐帝國的李家人，亦有鮮卑血統。「漢人」的邊界是很模糊的，民族的概念更是現代的產物，「何謂中國？」是一個複雜的問題，而無論如何，中國都不等於漢人的帝國、王朝，這卻是肯定的。

忽必烈建立大元帝國，有延續前朝的地方，但更值得注意的是那些與過去截然不同的作風與思維。西元1287年，忽必烈任用藏人桑哥為相，桑哥大刀闊斧進行一連串改革與清算，也因此得罪了許多既得利益者。後來在以趙孟頫為首的官員彈劾下，因「紊亂政事」被羅織罪名下獄，最後被迫害致死。

《元史》將桑哥描述為奸臣，這段歷史也變得更加耐人尋味。細考桑哥之作為，會發現他改革財政自有其積極之處，但絕非貪官污吏，更不是十惡不赦的竊命奸臣。桑哥死後，中書省官員想陷害一位叫做馮子振的大臣，就說他曾寫過詩稱譽桑哥。不料忽必烈卻說：「詞臣何罪？使以譽桑哥為罪，則在廷諸臣，誰不譽之？朕亦嘗譽之矣。」

從忽必烈對文字的態度，也許可以看出這個時代即將開展出的特殊性——對傳統文學的忽視、不關心，會不會反而成為刺激新文學的動力或養分呢？元朝有沒有文字獄，或許還存在爭議。但與其他朝代比起來，元政府對於文人作品的包容性更高，或說興趣不大，反而造就了寫作上的自由空間，這是很值得探討的現象。

傳統上認為重要的價值，在這個時代都必須被重新檢視。有人認為蒙古人「廢除科舉」是對漢人打壓，但事實上漢人當官的例子所在多有，更有熱衷功名的作家為世人所熟知，而所謂「廢除」科舉云云，就歷史的角度來看，也許只是說明了蒙古人選擇了其他對他們來說更有利於統治的手段，不辦科舉，純粹是覺得沒意義、對這個制度沒興趣。

以前有下三濫、四等人制度的說法，說明蒙古人打壓漢人、讀書人。八娼九儒十丐，聽起來就是對讀書人極大的侮辱；排在色目人之後的漢人、南人，更似乎一輩子別想出頭。然而事實真是如此嗎？

下三濫、四等人制度，都沒有在正式紀錄的官制與史書中出現，元代尊重讀書人的例子多的是，別的不提，國號用「大哉乾元」，就是儒士劉秉忠的建議。劉秉忠雖非「宋人」，但卻是北方（原金朝）重要的儒生，撇開漢人本位的思考，當時的人們如何互動，如何認定自己該效忠的政權，絕對與過去漢人史觀理解有著巨大差異。

統治一個地區，要多大程度沿用舊有的文化與制度，這是新統治者所關心的課題。退一萬步說，中國被「外族入侵」，這些新政權之所以「漢化」，必然也是看到了沿用典章制度、經學、禮法等的優點。

至於被認為對統治沒幫助的觀念，很可能就會變得不再重要。就這方面來說，元代可以說是一個「不需要道德」的年代，不是因為這個時代的人的人品有多低劣，純粹只是「道德」作為一個穩定舊社會的工具，在新的世代已被認為是無用的、不需要延續的價值罷了。沒有道德的年代，卻也可能是唯一（或幾乎）沒有文字獄的年代，孰善孰惡，這時代有太多理不清的問題，我們聊文學與歷史，卻足以對之津津樂道。

過去講到元代文學，都會談到「元曲」，但曲作為俗文學代表，在整體的文學史論述上，卻讓代表朝廷、精英的雅文學形成了斷代現象。換個角度來思考，元代的政府與文人，到底都在想些什麼？做些什麼？他們如何承繼前朝的創作，又是否積極開創自己的道路呢？

元曲固然迷人，但文學史要探討的，不會只是每個時代最「耀眼」的形象。我們應該回到「當時」，用更歷史的眼光看待文學，而不只是標舉每個時代的「代表」，致使每次談到元代總是將目光集中在少數人身上，總是講關漢卿、元曲四大家，總是就著漢人被壓迫的錯誤認知，建立「被壓迫的文學」這樣的形象。

本次課程，雖然也會提到元曲，但會將更大篇幅放在這個充滿爭議的時代，這是文學史課程，也是透過文學重新思考歷史的課程。課程以《劍橋文學史》為底本，展開諸多面向的考證與討論，喜歡接觸新材料、新觀點，喜歡打破舊思路、重新思考過去熟悉歷史論述的人，非常歡迎一起參與課程、一起討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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